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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2月22日

问: 你向Matt Winkler表示,很久之後仍不会退休,你曾说:「我永远不会感到满足,如奥运运动员一样」那是否亦反映你的动力及雄心?
答: 当我55岁时,很多人已开始关心我的退休问题,对於「退休」,我有自己的定义,我年轻时生活非常困苦;今天我认为没有压力的工作,就已如享受退休状态,这几年来,我集团很多新的业务处於发展的关键时刻,我们很小心谨慎计划每项业务,对我来说工作只有挑战,没有压力,除了来自要比别人表现得更好的压力。

既然这麽多人感兴趣及关注,我很高兴告知大家,我的精神及体力不止可以应付裕如,更有能力掌握当前的机遇及应付有关的挑战,并且对每一项目的发展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我现在亦花大量时间为我基金会做很多教育及医疗事业,并乐此不疲,对我来说,这更是我一生中很重要的事,是终身不渝的事业。

问: 你一直努力不懈,而且建立了一支经验丰富及能干的管理层,到底有什麽决定由你自己掌握?什麽决定则授权他人?若你要退下时,谁会继承你?
答: 集团於过去多年的业务畴范不断拓展,目前业务遍布全球41个国家,鉴於集团业务范围及地理分布广泛,因此公司架构及企业文化应顾及集团全球同事的期望与顾虑,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身处一个多元化的年代,有着多种不同的意见及信念,这世界并非一切注定或静止不变的。曾有多套管理学说提出种种方案,建议企业如何建立现代化的管理架构,以及修订企业文化,为配合全球经济趋势作好装备。

对我来说,当长江1979年收购和黄时,我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要建立可令企业管理层和股东利益一致的管理架构及企业文化,而同时公司亦要有一个最自由灵活的环境以供他们全方位发展专业知识和企业精神。具备能力及策略的真正人才实在非常罕有,若加上具备创意丶胆色及审慎态度的,更是少之又少,一定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酬。

我首先思考的是如何在中国人的哲学思维及西方管理科学两大范围内找出一些适合公司发展及管理的座标,然後再建立一套完善的企业管治架构。建於这基础上的公司架构,可令集团更具动力,鼓励所有不同业务的管理阶层,自我力争最佳发展机会。即使我或任何管理高层退休,亦不会对集团造成任何实际影响,因此交接绝对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问: 在风险方面,你现时亦面对另一个表现疲弱的行业 – 地产,但你似乎并不感到忧虑,为什麽?
答: 左传有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套传统的中国思想在商业社会中亦非常实用,故此十多年前当地产很蓬勃时,我已决定集团应强力加速多元化发展,所以远於地产泡沬爆破前,我们地产业投资所占比重已较为减少。其实於亚洲金融风暴来临时,泡沫经济之迹象已很明显。

最近政府推出稳定楼市措施,在某程度上应算是好消息,主导性的经济政策可能带来更佳的效果,经济政策的推出若在时间方面配合得宜,将可带来倍增性效果。居住为市民的一项基本需要,由於市民不断寻求改善居住环境,对楼宇的需求一直存在。长远来说,在地产市场投资应可获得合理回报,集团将继续谨慎投资。

问: 在和黄及长江的业绩公布会上,你认为香港传媒对你的家族作出吹毛求疵的批评,对此似乎感到很失望,对吗?他们认为每消费1元,有5仙会落到你的口袋,但你却提供大量就业机会,你认为别人为何这麽锐意抨击你,特别鉴於你在过去多年的成就已赢得不少人的尊敬?
答: 我首先想指出,负责任的传媒对社会极具建设性,不负责任的传媒以削弱社会结构来攫取利润,他们最开心是能寻找到矛盾及制造偏激,差劲的是他们蓄意在「对」与「错」间制造混淆,狡猾地利用及煽动人们的偏见去激化社会情绪,所有目的只是促销。他们所做的是在倡导,而不是据实报导,揭开各种堂皇藉口的面纱,便会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他们只是唯利是视和玩弄权术。

我投身工作逾60年,对以我为目标的传媒报导我持两种不同态度,第一是以事论事的,我们应以客观专业的态度接受批评;第二是以我为目标,我不会重视,我相信香港人对我了解很深,知道我每一分成功都有我每一分的努力,在港英政府的时代或在特区政府管治下,我集团从未有任何特别的优惠。一直以来,我们在香港及香港以外发展的成绩很理想,现在集团业务遍布41个国家,上一次我统算全球约有15万以上员工,我肯定现在更多其他国家的人了解我。

无论对以前港英政府或现今特区政府,我多年来反来覆去的论点一直都是重视民生及经济问题,今天我最痛心的是在香港经济正处於转型的时候,最需要是重视知识丶创新及洞察力,但竟然我们有一些大众媒体反而引领读者逆向而行,沉沦在浅薄的意识中,令人婉惜。

问: 有些时候别人会忽略你在香港及国内所做的慈善工作,我知你不想夸耀你所做的一切,但可否告知我们一些关於你现时资助的慈善项目,以及背後的理由?
答: 年轻一代,尤其生长於富裕社会的,例如香港或欧美的人,他们享有很多优越的生活条件,并且认为这一切都是必然的,故此他们较难体会贫苦和病痛无助者的感受,但对我来说,虽然有今天的成就,不过年轻时的贫苦也是难以忘记,我曾对我的儿子说:「你吃一个水果的味道,永远和我不一样,因为我经历过走难,尝过饥渴时咬一啖水果的那种滋味,你对它的珍惜程度一定不及我。」我在1980年成立李嘉诚基金会,我们很重视教育医疗,我深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我父亲於我少年时因肺病不能负担医药费而去世,对此我至今仍充满遗憾,因此我非常重视发展医疗服务,并对各个范畴皆予以支持,包括研究工作丶教育及培训丶宁养服务以及为内地偏远山区例如居於新疆荒芜沙漠地带的游牧民族而设的流动医疗车扶贫服务等等,因基金会多年来所做的工作较多,很多人希望知道这方面的情况,因此最近已特别设立了基金会网站,详情可浏览以下网址:www.lksf.org.

问: 南华早报曾引述你的言论:企业应缴交多些税项,穷人则应少交点。这是否正确?
答: 我和全香港所有人一样,都希望香港好,我一向支持政府推行对香港长远发展有利的方案,如果特区政府已有一套增加税收及减少公共开支的周全计划,我赞成企业应作出承担,多付一点利得税。至於在纾缓中下阶层税务负担方面,由於香港目前的税基已相当狭窄,是否适宜进一步收窄抑或加以扩阔,应交由专家研究。

问: 在你的事业生涯中,哪项是最佳的交易?那项是非你所料?你如何评价於79年向汇丰银行收购和黄股权的交易?当你知道已获得该间历史性公司的控制权,以及已晋身由英资垄断的商界精英圈子时,你有何感觉?
答: 集团业务广泛,经过这麽多年的经营,随着外围环境的变化,难免有些项目发展较快,有些则发展较慢,负责业务的管理人员会不断因应市场情况而调整经营策略。集团在发展过程中进行过无数的交易,其中近年最被广泛报导的一役是1999年向Mannessmann出售Orange,也是令人难忘的,这是历史上利润最高的交易,对买卖双方和Orange的股东均属有利,是一项三赢的交易。另外,回顾1979年,集团收购和黄的交易,实际意义非常重大,不过,若果我当时没有收购和黄,我亦会收购其他外资综合企业公司。踏入七十年代,我的实力比较好,开始注意外资控制的机构,发现他们用很少股份便可控制庞大资产。我计划收购一间拥有具潜质资产的公司,并将它发展为跨国企业。和黄当时可以说没有什麽在香港以外的业务,全在我入股後建立至今在全球41个国家投资及经营,员工人数超过15万。当时传媒忽略了一点,汇丰为什麽把股份卖给我?最大原因是认为由我买入这些股票可以使这间公司得到好的管理和领导她的业务发展得更理想,结果,我亦不负众望,将和黄发展为一间世界知名的跨国企业。

和黄在我接任时,有很多外界不知道的内部问题存在,我费尽很多心血加以改善和处理,深入研究各行业及管理制度,加速其发展。外界有些人以为我取得和黄,是一项非常化算的交易,但此中一切非外人所知道的内部问题,我逐一加以解决,其艰苦情形实非他们所能了解。

问: 未来最大的挑战是什麽?
答: 面对全球经济和知识领域瞬息万变的环境,大家共同与时间竞争。全球化最重要的问题是人类如何消除歧见,彼此如何在与时间竞赛中共处求进,是最大的挑战。面对市场环境的急速转变,企业领导层必须具有长远的眼光丶详细的计划丶全景思维和广阔的世界观,了解自己,理解他人,更新求变,才可争胜。

问: 企业透明度对你来说有多重要?虽然经常有人批评亚洲家族企业,但有一位曾与我交谈的投资者却认为你旗下的公司比怡和较佳,他更指出你的成功部分鉴於你与投资者之间的较良好的关系,而怡和集团的重要性则正在递减。
答: 在长和集团内,我们深信西方管理模式以及中国哲学思维的兼容,所以我们很重视在股东权益和企业管理方面取得平衡,我们遵守所有公司法规,由优秀的专业人员管理不同业务,稳健及具灵活性的架构让集团可在瞬息万变的商业世界中作迅速反应,从而可抓紧稍纵即逝的机遇。我作为集团主席及股东,有责任为集团及其他股东争取具有长期及短期理想回报的投资,为所有股东增值。

问: 在你的生命中什麽事为你带来最大的乐趣?你的其他兴趣是什麽?
答: 人生的乐趣是难以言喻的,对我来说,当看到一本好书丶打出一个好球丶寻找到一个好的公益项目丶与好朋友聊天丶与同事并肩,每一样都可以是乐趣。但我喜欢的还是将时间及精力投入发展教育医疗项目,我不单只捐出款项,更会在进行过程中积极参与,评估效益时让我看到金钱的真正价值丶工作的意义,这是最快乐的一件事。

问: 我可否问你一些别人常提及的事情:你是否仍佩戴价值$50元的精工表?是否永远校快8分钟?你是否仍然驾驶较平庸的汽车?是否20年来都居住在同一间屋?物质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答: 你说的基本上是对的,只不过我的手表永远拨快20分钟,而不是8分钟。我的生活水平跟我在1957年事业已上轨道时相差不远,甚至更加简朴。无论是从前或现在,我都喜欢简单的生活,对於物质享受的要求不高,反而着重内心的平静,希望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问: 你的中国业务拓展策略怎样?对中国发展潜能有何看法?你很早已进军地产及港口业务,你认为将来的发展机会如何?未能入股亚视对於有意成为大中华区主要传媒经营商的Tom.com是否有影响?
答: 我是中国人,热爱祖国,我内心亦非常重视民主与自由及人道主义的价价,我在1977年才第一次回到内地,之後在内地我一直以公益事业为主,至90年初,邓小平南巡,国内改革开放政策更趋明确,欢迎外来投资,集团才扩大规模,开展国内业务,但相比之下,我们在欧美的投资更大。至今集团在国内投资额逾港币600亿元,约占整个集团本港上市部份的资产12%。

多年来,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在加入WTO後,商业运作更趋程序化及规范化,与国际市场接轨,中国前景应是令人鼓舞的,集团今後仍有很多发展机会。Tom.com最初成立时是一间新科网络公司,在中国提供与海关手续有关的互联网平台服务,後来它一面开展电讯增值服务,一面不断加添新的内容,其中包括体育及娱乐,今後将继续迅速发展,入股亚视只是众多投资机会中的一个可能,一如既往,我们投资的关键乃取决於其是否一个恰当及良好的投资机会,这对Tom集团本身来说实在无伤大雅,只不过莫名其妙的被传媒夸大渲染。

问: 是否还有些其他关於你的业务情况可让投资者知道?
答: 集团旗下所有业务都进展良好,而且新的投资机会亦不断涌现,特别是3G和生物科技都有非常良好的前景,我对集团的持续发展有绝对信心。

问: 最後,我可否问一条关於Richard及电盈的问题?电盈的股价接近历史新低,很多人预料你终有一天会收购电盈,这传闻是否有真实性?目前,你与Richard的业务是否有连系?据悉他在收购香港电讯之前,并没有通知你,他是否完全独立经营业务?你们是否在某些范畴上实际进行竞争?
答: Richard收购香港电讯只是在宣布前数小时才向我提及。他的公司发展良好,股价近两个月内亦从低价回升,电盈与我们长江丶和黄集团并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双方的高层人员交情良好,但在经营着相同类型的业务上,我们亦一如以往,在市场上互相公平竞争,因为作为上市公司的负责人,我们各为公司股东的最大利益负责。

问: 当你的对手一个个退出3G?逐场,你却大笔投资了超过一百六十亿美金。3G是否你毕生事业中最大的一场赌博?为什麽众人皆弃而你独取?
答: 我们投资3G并非赌博,这样想的人是大错特错。对我们来说,3G是一项策划周详的业务,并已获银行融资。现有四千多名员工正日以继夜工作,把这项先进的科技发展为崭新的服务,并於短期内推出。

3G揉合了有史以来两项最强大的消费科技:既有互联网的互动能力和资讯深度,更兼具流动通讯的便利和沟通功能。一具小小的手机,便集合了众多的功能和设备。

据了解,我们有不少对手退出,主要是基於他们自己公司财务上的考虑,并不是对3G 的科技缺乏信心。我本人深信 3G一定能取得重大的成功。

问: 有人说你对北京有很大的影响力,而这亦是你业务蒸蒸日上的原因。但查实你发展东方广场时亦遇到困难, 甚至发展汕大时亦不是事事顺利。其实你对北京领导人的影响有多大?如以你的地位都遭遇困难,其他的商人不是更渺茫吗?
答: 有时,我对那些意图用错误逻辑来分析我的人,感到啼笑皆非。我的爱国情操,与我对民主及人道的重视,为何不能并存?在两者之间,亦无须作出妥协。

过去20年,中国经济有着良好及稳健的发展,不单只是经济的规模,更包括他们的监管条例与法则,现在更致力於在人力资源进行投资,这将会带来一个更佳及成熟的经济环境。